几天过去了,角落里那个皱巴巴的生命如同被埋入温床的种子,开始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啼哭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有力和充满需求感——饿了、湿了、或者仅仅需要那令人惶恐的陌生世界里的唯一一点确认。
阿希莉帕的恢复缓慢而艰辛。每一次挪动身体都牵扯着下腹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恶露的洪流尚未停歇,持续的失血让她总是处于一种低温下的、手脚冰凉的眩晕中,脸色苍白如同蒙尘的薄雪。睡眠在婴儿不定时的啼哭和她自身的痛楚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冻伤的瘀痕。
然而,当那小小的、带着奶香气味的襁褓被产婆放在她虚弱的臂弯里,当婴孩本能地拱动着小脑袋,在产婆的帮助下急切地寻找她胸前那早已胀痛、分泌出淡黄色初乳的部位时,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悄然在那具疲惫不堪的躯体深处苏醒了。
第一次哺乳时,阿希莉帕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她笨拙地被产婆摆弄姿势,因乳头被急切的小嘴笨拙地吸吮啃咬而感到尖锐的不适和刺痛的羞赧,眉头紧锁,身体不由自主地想退缩。婴儿因为不得要领而发出了委屈而愤怒的啼哭。那一刻,虚弱和恐惧几乎要淹没她。
但就在下一瞬,当婴孩终于找准位置,开始有力地、有节奏地吸吮,一股温热的、饱含生命气息的洪流自身体深处被唤起,缓缓涌向胸口时……阿希莉帕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不是疼痛感占据上风。
是一种……暖流。
这股暖流带着奇异的热度,不仅仅是从肿胀的胸部流泻,更仿佛在她破碎冰冷的身躯内部无声地弥漫开来,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试图融化冻土。因剧痛和失血而凝结的麻木和恐惧在这股纯粹生命能量的冲刷下,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她低下了头。不再是恐惧的闪躲,而是一种不自觉的、全然的凝视。
汗水浸湿的黑发垂落,散乱地贴着她苍白的颈侧和脸颊。那双曾经只剩下空洞绝望的蓝色眼眸,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被阳光破开,漾起了一圈微小的、难以言说的涟漪。她的目光牢牢锁在臂弯里那个正在努力吸吮的小小生命上——那皱巴巴、还带着点产痕和红痕的小脸,那稀疏湿软的胎发,因用力而微微扇动的小鼻翼,甚至那紧握着她衣襟一角、几乎透明的小小指关节……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专注和力量似乎都凝聚在这无声的凝视里。僵硬绷紧的肩膀,在婴儿一声满足的微叹中,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了下来。那是一种从未出现在她与尾形契约关系中的、完全投入的沉静。一种强大而原始的联结在她和这脆弱的小生命之间无声地建立、流淌。
母性。
这个词仿佛带着微弱的光芒,穿透了厚厚的阴翳,照亮了阿希莉帕眼底深处那仅存的、未被冰冷契约完全侵蚀的角落。
尾形百之助的存在感依旧如同冰冷的铁块,坐在离矮塌不远处的靠墙位置。他的习惯未曾改变——守在这里,不是为了新生儿,而是为了监控阿希莉帕身体最核心的复原状态。
但这次,那无声流动的、在少女苍白虚弱的身躯与初生婴儿之间弥漫开来的奇异氛围,如一根无形的丝线,不容分说地牵动了尾形冰冷观察的视线。
最初,他看到的是过程:产婆的协助,阿希莉帕的笨拙与不适,生理上的痛楚和必然发生的摩擦。
然而,当阿希莉帕在某一刻低下头,彻底沉浸在臂弯中那个弱小生命奋力吸吮的姿态里时,尾形的目光不再只是扫视她的身体状况。
他的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在那幅画面本身——苍白脆弱的少女臂弯里,依偎着一个更加脆弱、正贪婪地汲取着生命之源的小小婴孩。
光线透过纸拉门的格栅,柔和而朦胧地笼罩在她们身上。阿希莉帕的头低垂着,黑发垂落的阴影柔和了她因憔悴而过分清晰的颧骨线条。她的身体在婴孩满足的咕哝声中微微调整着姿势,那是尾形从未见过的轻柔与顺从,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契约,仅仅是为了能让怀里的小生命吮吸得更加舒适。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笼罩着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怀里这个脆弱的存在。
这种专注,这种不由自主的轻柔动作,这种连她苍白嘴角都因怀中婴儿一个细微的吞咽动作而似乎微微松弛了一瞬的弧度……
一个冰冷突兀,却又如同石破天惊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毒蛇般钻入了尾形冰封的思绪深处:
“如果…当年是她在喂养我……”
尾形百之助幽深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念头并非温情脉脉的想象,而是一记毫无防备、直击灵魂深处的重锤!
他的身体僵硬地坐在阴影中,指关节无意识地收紧,陷入手掌的薄茧带来微弱的刺痛,试图抓住什么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谬的假设风暴。冰封的记忆深处,那些关于自身婴儿期的碎片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粗暴地搅动起来——没有柔软的臂弯,没有专注温暖的凝视,没有因他吮吸而松懈的嘴角。只有模糊、冰冷的金属味道,被强行塞入口腔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橡胶奶嘴(或者更糟),以及永远带着厌弃与忍耐、匆匆喂完便将他抛回冰冷婴儿床的女人僵硬侧影……那些冰冷、孤寂、被当作累赘和被污染的血脉符号的、最初的知觉碎片……
如果……是她?
如果将他抱在臂弯里细心哺乳的,是眼前这个此刻因专注而显得奇异安宁、因生命的联结而焕发出微弱光芒的少女阿希莉帕?
那他,尾形百之助……还会成为现在这个模样吗?
像现在这样,灵魂深处只剩下一片冰封的雪原,燃烧着扭曲的、没有温度的执火?像现在这样,将血脉的延续也视作冰冷的工具和契约附件?像现在这样,坐在阴影里冷眼旁观,像一块永远不会被任何生命暖流浸染的坚冰?
这个突如其来的假设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用力搅动着他灵魂深处那口从未开启、早已被寒冰封死的锈蚀铁箱。箱内传来的不是怀念,而是某种更深的、如同深渊寒冰裂缝扩大时发出的、令人心慌的轰鸣。一股模糊的、混合着荒谬、微乎其微的失落以及更浓重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愤怒,毫无来由地撞上他的喉咙。这愤怒并非针对阿希莉帕,也非针对那个无辜的婴儿,更像是……对自己那早已凝固成铁石的事实本身产生的,无力改变的钝痛。
他的下颌两侧,那道缝合的疤痕在阴影下猛地绷紧,线条冷硬得如同刀锋。视线从矮塌上那幅柔和得有些刺眼的画面移开,投向窗外阴沉灰白、毫无温度的天空。
房间里,只有婴儿贪婪的吸吮声和阿希莉帕极轻的呼吸还在继续。
而尾形,如同一尊被突如其来的风暴从内部撼动的冰冷雕塑,依旧无声地坐着,沉浸在那个“如果……”带来的、将他坚固冰封灵魂都震出裂痕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回响之中。那假设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如同站在悬崖边凝视无底深渊的彻骨寒意——他已注定无法成为那个被她呵护的婴孩,正如她怀中那个孩子,也终将无法摆脱被他刻下的冰冷烙印。血缘的联结在此刻成为了命运最冰冷的讽刺。
春天的气息试图渗入小樽,但海风里残留的寒意依旧刺骨。两个月的时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却足以在阿希莉帕的身体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契约余痕。
深夜。矮几上油灯的光晕将房间切割成明明灭灭的斑块。婴儿在角落的襁褓中安然沉睡,发出细微的鼾声。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混合着炭火和冷空气的气味。
阿希莉帕靠在墙角厚实的靠枕上,身体裹在一件朴素但干净的旧和服里。她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苍白,眼下的青色淡了些,但那种被抽空了某种生气的脆弱感依旧如影随形。尾形百之助坐在离她不远的暗影里,像一道无声的闸门。
气氛凝滞如冰,毫无温情可言,只有契约背后那冰冷的义务被唤醒时的机械沉重。尾形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纯粹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加明确的、如同唤醒休眠机器的指令性压迫感。
没有言语。尾形的起身打破死寂。木屐无声地踏在榻榻米上,高大的身影每一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步步向前,最终停在了阿希莉帕面前,阴影将她完全吞噬。
阿希莉帕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绷紧了。她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盖住了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只有搭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了一丝极力压制的紧张。胸口不自觉地收紧,护着那因哺乳而变得异常敏感的部位。
尾形的动作没有任何前奏,如同对待一件需要检查其恢复状况的工具。他的大手伸过来,并非温柔地探入她的衣襟,而是近乎命令地拨开前襟宽大的领口。那层薄薄的布料被不容置疑地褪下。
光线越过尾形的肩头,落在阿希莉帕被迫袒露的上身。油灯昏黄的光晕仿佛带着一层奇异的滤镜,照亮了这具刚刚承载并抚育过生命的、尚在微妙过渡期中的躯体。
变化是清晰可见的。
曾经带着少女青涩感的、精致挺翘的胸型,在哺育了两个月的乳汁供养后,变得丰盈饱满。它们像两颗倒扣的、质地温润的奶白色瓷碗,弧度圆润地隆起,沉甸甸地坠在胸腔两侧。顶端因饱胀而越发深沉的莓红乳晕如同晕染开的陈旧印痕,微微鼓起的乳头在微凉的空气中敏感地挺立,皮肤表面因充盈而浮现出细微的青色脉络,诉说着内部生命源泉的活跃与压力。这种丰盈并非松弛,而是一种被撑开的、充满弹性和张力的饱满,皮肤依然光滑紧致,仿佛丝绸绷紧在最饱满的花苞上,只是花苞的内容物早已从花蕊变成了丰沛的乳汁。那饱满的曲线在灯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沉甸甸的质感中带着一种原始而脆弱的诱惑力。
衣物沿着圆润的肩头滑落,顺着手臂,最终堆迭在腰间。